商务部公布“中华老字号”复核结果，来自瑞安的“擒雕”品牌引发不少温州人的回忆潮。对于他们来说，“擒雕炼乳”不仅是难以抹去的香甜记忆，更有一份来自“国货之光”的荣光与自豪。
1926年，“擒雕”由温州商人吴百亨创建，是中国第一个乳业品牌。它从温州走向全国，成为人们记忆中的“国民”乳品，并在商标权案中赢了国外品牌。
吴百亨，民国时期温州的一位传奇商人。据说那时候给他写信，不需备注地址，只要写上“温州吴百亨”收，即可送达他手中。
这样的人物，最初只是温州普益药房里的一名普通学徒。17岁的他家境贫寒，读了三年小学便辍学去药房打杂，因聪明且肯干，渐渐受到药房掌柜林禹臣的赏识，还娶了前清进士陈幼农的女儿为妻。
生活的波折没有打倒吴百亨。数月后，在岳母和亲戚的资助下，温州百亨大药房在城区五马街鸣锣开张。
吴百亨是有经商天赋的。经过7年打拼，百亨药房因自产自销的新药站稳脚跟，销售品类愈加丰富。吴百亨赚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万元。
某日，一位顾客上门购买炼乳。吴百亨推荐了时兴的英国纳司英瑞公司（简称英瑞公司）制造的鹰牌炼乳。客人感慨：“这么大的中国，竟没有自己造的炼乳！”
这句感慨兴许只是客人随口一说，却重重落在吴百亨心头。此时中国内忧外患，实业兴国、抵制洋货的思潮不断高涨。早有办厂想法的吴百亨，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办炼乳厂，把鹰牌炼乳赶出去！
说干就干的吴百亨夫妇，在家中支起锅灶，用直接汤浴法制炼鲜乳。一开始，炼乳色泽不佳，有焦味。吴百亨随后参考中药的重汤蒸发法，把鲜乳装进脸盆，然后将脸盆放在盛水的铁锅中加热，靠蒸汽浓缩鲜乳。这一次，凝固的炼乳色泽奶黄，且没有焦味。他们将自制炼乳给亲友、顾客品尝，得到了一致认可。
产品配方的确定，坚定了吴百亨开办炼乳厂的决心。1926年秋天，温州五马街百亨药店的门口新添了一块招牌：温州百好炼乳厂。取名百好，一是寄托了百事如意的愿景，二是在温州方言中，百好和百亨谐音。
吴百亨与书画传家的马氏家族素有来往。他不仅认识“马氏双璧”马孟容、马公愚，还与马家老三马味仲交情深厚。马味仲1922年毕业于日本东京工业大学，专业是化学，书画上亦有造诣，担任过吴百亨投资的百好炼乳厂和西山瓷器厂的厂长。
为了使产品快速被人记住，吴百亨在马味仲的帮助下，设计了一幅红日下，大手擒住大雕的图案。商标名为“白日擒雕”，于南京国民政府工商部商标局注册在案。吴百亨在回忆录中写道：擒雕图案以人手擒雕于烈日之下，红光四射，雕向左右展翼，这样既可利用鹰牌的商誉，又含有与鹰牌竞争的意思。雕和鹰同属猛禽，用手“擒雕”的设计，寓意不许这只外来飞鹰制霸中国市场。
1929年，“擒雕”牌炼乳在工商部主办的中华国货展览会上获得一等奖，翌年又在西湖博览会上获特等奖。它的顾客从温州地区发展到全浙江，后扩大到江苏、福建等地，成为鹰牌炼乳的劲敌。
英瑞公司成立于1866年，在瑞士开设了欧洲第一家炼乳厂。第二年，一位名叫亨利·雀巢的德国药剂师创立了“雀巢”公司，专门生产由他发明的婴儿米粉。两家公司于1905年合并组成雀巢英瑞牛奶公司（后发展为现在的雀巢公司）。“擒雕”的对手正是它。
“擒雕”的横空出世，让英瑞公司感到不安。公司东方特派员希文集合人员在上海办事处商量对策，最后决定高薪聘请律师葛来福，委托他向南京政府商标局提出申诉，指控“擒雕”牌炼乳仿冒鹰牌，要求撤销其商标权。
面对指控，吴百亨反驳道，1926年底，南京政府商标注册局成立后曾发出通告，要求所有曾在北洋政府注册的外国商标，须在6个月内重新向南京政府登记，否则无效。百好厂正是值此时机登记注册的，并将商标图案在商标公报上进行公布。按当时的商标法规定，6个月内无异议，即发给商标注册证。“擒雕”因此成为中国乳品工业最早注册的商标。
吴百亨进一步指出，两个图标各具特色，且日本人的鹫鸟牌炼乳也是类似图案，未闻不准并行于世。他还以利害关系人身份提出反诉，认为英瑞公司无视法规，没有重新登记，得撤销商标。
1929年11月，商标局认定英瑞公司请求不成立。1930年，英瑞再次上诉，仍旧败诉。
恼羞成怒的英瑞公司，随后对“擒雕”发起多轮商战。它先是将温州地区的鹰牌炼乳价格从6.7角大洋下降为5角，企图以价格战击垮“擒雕”。吴百亨并不畏惧，他将每罐减价为5角小洋（1元大洋约等于11.5角小洋）。三个月后，“擒雕”因销量不大，损失相对较小，反观“鹰牌”，因销售量大而出现大额亏损。
又如1933年，英瑞公司借福州某洋行购买一千多箱“擒雕”炼乳，有意放到变质后投入市场销售。吴百亨派出会计陈玉溪携2万元赴福州，全部买回当众沉港，品牌声誉不仅没毁，还由此大振。
在与英瑞公司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吴百亨坚定了振兴国货的决心。为扩大生产，取得稳定乳源，他从贩卖乳酩饼的农民处获得线索：瑞安马屿一带养水牛的农户很多，这种优良水牛既能役用，所产牛奶品质还很好。他实地调查后，于1930年将工厂迁到瑞安荆谷沙垟，并购地建造新厂房。
1932年，新厂房按照美国《炼乳和乳粉制造法》设计建成，还向国外订购了真空蒸发锅、鲜奶预热器、炼乳冷却器、奶油搅拌机等设备，于1934年安装就绪。百好厂实现从秤量槽到机械装罐的全工序半机械化，并聘请了美国康尼尔大学乳品专业的许康祖等专业人员，成为初具现代化规模的乳品工厂。
有了规模和质量上的保证，“擒雕”炼乳快速发展。1937至1940年，百好年产“擒雕”炼乳2.6万箱，销往浙、苏、闽、粤、湘、鄂、川、黔、滇等省份，还出口香港、南洋。其中1940年，年纯利20万元左右。吴百亨称，1930年迁厂瑞安荆谷沙垟后的10年，是百好发展的“黄金时期”。
1941年，温州被日寇占领，百好厂停工。解放后，百好厂在各方努力下，于1950年复工，生产规模逐渐扩大，1953年总产值为32.9万元，1954年总产值达176.37万元。
1958年，百好厂分成温州乳品厂及瑞安百好乳品厂，产品从单一炼乳扩大到全脂乳粉、奶油、麦乳精等。同年，百好厂受浙江省粮油进出口公司委托，生产“熊猫”牌甜炼乳。经过几十年努力，“熊猫”炼乳远销东南亚十几个国家和地区，出口量占全国甜炼乳出口量的50%以上。而“擒雕”牌炼乳稳步发展，1979年获省优质产品奖；1983年获外经贸部荣誉证书，轻工业部优质产品，国家银质奖（最高质量奖）；1990年获首届全国轻工业博览会金奖；1991年获第二届国际博览会金奖等。
参考资料：1.《吴百亨和擒雕商标》林成忠2.《“擒雕”斗“飞鹰”》陆其国3.《瑞安老字号期待再辉煌》俞颖4.《擒雕牌炼乳史线.纪录片《吴百亨和擒雕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