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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时只有单个鼻孔的婴儿和这种隐瞒50年的“世纪毒物”

发布时间:2024-03-04 18:22人气:62

  1980年,化工巨头杜邦的一名女工诞下了一个只有单鼻孔的婴儿,她一位同事的婴儿也患有先天眼部和泪管缺陷。奇怪的是,这场悲剧很快就湮没无闻。

  一直到1998年,杜邦工厂附近的一家养牛场的牛群又出现了诡异的现象——它们牙齿逐渐变黑、不停地腹泻、走路摇摇晃晃,最终成群成群地死去。农场主怀疑附近的杜邦工厂有问题,于是委托律师罗伯特·比洛特(Robert Bilott) 对杜邦发起诉讼。

  他们不会想到,这场官司一打就是十七年。在此期间他们发现的更为可怕的秘密——这种神秘污染物——PFAS,已经遍布全球,存在于青藏高原的雨水、北极冰盖下的海鱼,存在于你、我,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的体内……

  PFAS(Per- and polyfluoroalkyl substances,全氟或多氟烷基物质),是上万种化学物质的统称。它们都是碳链上布满氟原子的有机物。

  碳-氟键号称有机化学中的最强键,不仅本身非常稳定,还可以保护其中的碳骨架,因而PFAS又被称为“forever chemicals”永恒化学品。著名的特氟龙,就是其中佼佼者,防水、防污、耐寒、耐热、极度光滑,连壁虎都抓不住!从浓缩铀,到人造器官,再到千家万户的不粘锅,都离不开它。

  但是,性质稳定也是一把双刃剑,意味着这类物质极难被降解。在日常使用的场景中,特氟龙是相对安全的(温度不超过260℃不会分解出有毒物质),但PFAS家族中的其他成员却并非如此——包括制造特氟龙过程中的原料,这场案件的元凶,也就在其中。

  作为百年老字号化工巨头,杜邦创造过的特氟龙、尼龙、凯夫拉这样举世闻名的产品,在当地自然是创造税收和就业的超级大户,利益网络盘根错节。农场主威尔伯·坦南特(Wilbur Tennant)决意起诉之时,身边的律师、政客、医生几乎无人愿意伸出援手,甚至过去的朋友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农场主坦南特绕了一大圈,听说另一家农场主的邻居老奶奶的孙子——也就是比洛特——在做律师,于是颇有些病急乱投医地联系上了。

  他们并不知道,比洛特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一般只接大企业客户的单子,比洛特本人专长是给化工企业做辩护,杜邦正是他的潜在客户。跟坦南特聊聊,纯是看奶奶的面子。

  农场主坦南特的兄弟,是杜邦公司的员工之一,患有医生无法诊断的怪病,为了筹钱卖掉了一块地。

  这块地被杜邦用作废料填埋,附近的小溪恰巧流经坦南特的农场。卖完地不久,坦南特农场里的牛就开始“发疯”了。一切都被录像带记录下来了:泛着白色泡沫的溪水、步履蹒跚的病牛、死牛体内颜色奇怪的器官……录像堪比恐怖片,给比洛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作为被起诉的回应,杜邦与当地环保部门进行了联合调查。调查报告指出,农场的牛营养不良、兽医照顾不周、害虫管制不力……潜台词就是农场主根本不会养牛,关杜邦什么事呢?

  直到庭审临近,转机出现了。比洛特发现了一封杜邦寄给美国环保署的信,其中提到一种神秘物质:PFOA。它不在管制品清单中,也没有任何的毒性数据。比洛特要求杜邦提供关于PFOA的全部资料,也毫不意外地遭到了拒绝。

  2000年秋,比洛特向法院提出申请强制执行,这次他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在法院的强制命令下,比洛特陆续收到了“相关资料”。杜邦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出去了什么东西——那是一座小山,由杂乱无章的内部信件、健康报告、研究记录堆积而成,涵盖数千份文件、十一万多页,时长跨越近半个世纪。

  事已至此,比洛特当然无可退缩,他在办公室一坐就是几个月,在庞杂的信息中抽丝剥茧,发现了令人震惊的真相。

  原来,PFOA(Perfluorooctanoic acid,全氟辛酸)是制造特氟龙时避免结块的表面活性剂,也是PFAS的一种,由另一家化工巨头3M制造。杜邦从1951年开始购买,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们将数十万磅PFOA粉末直接排入河流中,把七千多吨含有PFOA的污泥倒进了没有任何隔离措施的废料池,最终污染了当地数万人的饮用水。

  PFOA球棍模型,两端亲水-憎水是典型的表面活性剂结构 wikipedia

  更离谱的是,以杜邦、3M为首的化工巨头对于PFOA的毒性并非没有研究,但同时也表演了资本操纵学术的种种手段,包括但不限于——

  没错,巨头们在倾倒毒物,并且居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同时封锁消息、歪曲事实。

  甚至在1993年,PFOA可能的替代品已被发现,然而盘算着每年高达10亿美元的利润,杜邦仍然决定不换——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2000年8月,比洛特给杜邦的律师打了个简短的电话,介绍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在被挖开的黑历史面前,杜邦终于服软,答应给农场主赔偿。但比洛特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因为这已经不是几头牛的问题。

  比洛特再次埋头几个月,起草了长达972页的报告,附呈证物136件,寄给了包括美国环保署长克里斯蒂 ·惠特曼和美国司法部长约翰 ·阿什克罗夫特在内的所有监管机构负责人。恼羞成怒的杜邦要求对比洛特发出禁言令,但被法院驳回。

  2005年,美国环保署对杜邦下达了1650万美元的处罚,这是美国环保署有史以来最大的民事处罚,但仅仅是杜邦当年在PFOA相关产品利润的2%。

  接下来,比洛特代表所有饮用水被污染的居民,向杜邦发起集体诉讼,仅在农场周边就有7万多人,他们之中许多人喝污染水已经喝了几十年。

  但是还有个离谱的问题横亘在面前——PFOA根本不在污染物管制清单里。法律上讲,倾倒PFOA跟倒水没什么区别,而能证明PFOA有毒的报告,全都是杜邦、3M的内部资料。意识到这一点的杜邦当即宣称要重新评估PFOA 低至1ppb(十亿分之一)的安全暴露阈值。由杜邦科学家和当地环保部门组成的联合研究小组经过一顿重新研究,公布了新阈值:150ppb。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彻底锁定真相——邀请全新的研究团队,对7万居民的PFOA摄入量和健康影响做全面评估。这项庞大的研究花费了3300万美元,耗时长达7年。

  在漫长的等待中,比洛特失去了所有的公司客户,收入一降再降,在巨大的压力下出现了视力模糊、手臂麻木等症状。

  2011年12月起,研究团队陆续公布了调查结:PFOA与肾癌、睾丸癌、甲状腺疾病、高胆固醇、先兆子痫和溃疡性结肠炎之间极有可能存在联系(probable link)。比洛特开始代表每一个受害家庭向杜邦发起一次次诉讼,总数达 3535 起,争取到赔偿金额6.7亿美元。

  无数企业数十年的生产和排放已经导致PFOA遍布全球。根据美国环保署2022年发布的最严新标准,终身饮用水的PFOA上限是0.004ng/L,而遥远的青藏高原雨水中PFOA含量都已经达到0.055ng/L。

  这类物质会在动物体内富集,因此很多科学家担心,即使是低浓度的污染,日积月累也会伤害身体健康。

  更可怕的是,PFOA虽然已经基本停产,但它只是PFAS家族上万成员中的一个。这些物质,包括PFOA替代品在内,普遍缺乏完善的安全评估与监管。然而PFAS相关产品,已经遍布日用品、航天、电子、医疗等无数个领域,成为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监管永远落后于市场。而当利益变得庞大,资本就不愿意为防范未知的风险,付出高昂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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